インタプリタかなくぎ流

いつか役に立つことがあるかもしれません。

過濾生活。

日本落語家林家太平(たい平)在演《七段目》開頭拿笑話當引子(日語說「枕(makura)」)時,介紹他曾經遇到的一個想當他徒弟的小夥子:這個小夥子立志當落語家,過來要拜太平為師,可是他只是一味地把自己履歷表塞給太平,一言也不發。太平看看履歷表後就大吃一驚,這個小夥子在短短兩年的時間內竟然換了十七次的工作。太平以詫異的眼光看他說:你是不是有某種問題? 小夥子才滿懷信心地說:沒……沒問題! 因為我從來沒有自動辭過職!
――我聽了之後心中不由得苦笑起來,因為曾經我也換過好幾次工作,雖然都是我自動辭過職(相信是這樣)。
我除了工作以外住處也換過好幾次,迄今為止已搬過好幾次的家,不少於二十次。
我父親是個日本典型的工薪階層,他在職時常被公司調到全國各地,我也從小隨著父親的調動,在日本列島內不是北上就是南下。
像我父親那樣調動頻煩的工薪階層,日語叫做「轉勤族(tenkin-zoku)」。不過如今這個詞匯似乎面臨著滅絕危機,看來現在的工薪階層逐漸地擁有一個比較先進的觀念:與其被公司隨便調來調去,還不如乾脆換個工作繼續留在一處。可當時,日本還在高速度經濟發展潮流中的那個時代,很少人敢拒絕公司的命令,公司讓我調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我上高中時離開老家,但我從小已經習慣於搬過來搬過去的“流浪生涯”,離開老家後我的“搬家癖”只有加劇而絕不是穩定下來,有時甚至一年中搬過兩三次的家呢。
搬家的妙處就是“重新啟動”的感覺。就想電腦昏過去freeze掉後按下reset按鈕讓它醒過來那樣,我們能夠以非常爽快的心情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在此自己的本質上有如何變化那姑且不談,我們通過搬家至少可以改頭換面,從頭再來。
搬家最有意義的功能就是“過濾作用”。就我而言,長期住在一處就是像沈積地層般地累積種種瑣碎東西的過程。我本來是個村上春樹先生所謂的“偶爾上一次街時,就會像十一月的松鼠一樣買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東西”的人,因此我萬一放松了警惕,就好多日用品呀書籍呀文件呀衣服呀其他無用零碎的東西呀……都會沈澱於我房間裡,有時從廚櫃深處會發現已過保鮮期的化石食品什麼的。
記得某個國家的古人說過:“想擁有過多東西是不道德的”。我每次看到黃河壺口或尼加拉等大瀑布鏡頭時很難控制住想把屋裡所有的東西通通仍到瀑布裡的衝動。
所以,我以搬家為借口說服我自己,把平時捨不得扔掉的東西大刀闊斧地處理掉,也就是說把長期沈澱的東西都“過濾”掉。我深深體會到,我只有面臨搬家時才能發揮出正經的價值感和審美感,只有準備搬家時我才敢辨別出對自己的生活確實不可缺少的東西是哪些。
寒流已過,高雄春意總算濃起來了。我快要結束現在的任務就回日本。所以我現在忙於準備第二十幾次的搬家,同時以最敏銳的眼光來“過濾”這兩年多來的生活中堆積下來的“沈澱物”呢。